看着二一四师的各个团长都分头去忙碌了,张贤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起来,但是,他还是十分有礼貌的问着钱雄风:“钱师长,我们有什么任务吗?”钱雄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战士,笑了一下,道:“阿水呀,你们连先休息一下,等用得上你们的时候,自然会安排的!”“是!”张贤回答着,但是并没有马上离去。“你还有什么事吗?”钱雄风不由得又问着他。张贤想了一下,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钱师长,我觉得我们如果今天晚上还跟昨天晚上那样打,只怕还是打不下来什么,敌人的火力太强大,而且已经作足了准备,同志们就算是再勇敢,冲上去只怕也站不住脚上。”钱雄风皱起了眉头来,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小的营长,此时对他来说,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时间非常紧迫,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停下来,问着他:“那么阿水,依你说我们怎么能够拿得下来敌人的这个阵地呢?”张贤摇了摇头,对着他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更好办法,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想办法让我们的伤亡尽量地减少一些。”边上的李清成政委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反问着张贤:“于得水,你的想法很好,大家都想把伤亡降低下来,可是如今,不强攻又怎么可能拿下这个阵地呢?”张贤无言以对,的确,面对着敌人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防御阵地,只有强攻这一条路可以走。不过,张贤也十分得清楚,一旦真得强攻,那也就是意味着伤亡的大量增加。“好了,这种事情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还是带着你们这个连先去休息一下吧!”李清成随口这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与钱雄风对视了一眼,转身去忙他的事去了。钱雄风也转过了身去,准备离开。听着李清成的话,张贤却觉得分外得刺耳,也话是说者无心,但是听者却十分有意。张贤分明从李清成的话里听出来一种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想一想,李清成说得也不错,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营长,便是这个营长也不是他们二一四师里的,又有什么资格来跟他们这些师级的指挥员们探讨战斗的布置和过程呢?他的本职工作就是严格按照上级的命令,来最好、最快的完成任务。但是,一种作为志愿军战士们一员、必须要时时刻刻为保护每一个同志的责任感令他忘记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他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不把自己的正确主张说出来,那么这里将又会成为一个血流成河的伤心地,便是他有幸活着回国,也将终生悔恨。“钱师长!”张贤终于还是叫出了声来。已经走出了几步远的钱雄风再一次回过了头来,在这个黑夜里,他看不清对面这个于得水的脸,但是可以看到了他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还有什么事吗?”钱雄风问道。“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我想至少应该可以减轻我们的伤亡。”张贤鼓足了勇气,告诉着钱雄风。钱雄风愣了一下,稍作迟疑,还是转回身走到了他的面前,问道:“哦?你说说看?”他是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来听张贤的话,其实在他的心目里,面前的这位二一五师的营长所提,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建议,毕竟职务和阅历摆在那里,这个营长不可能有更先进的战术。张贤一本正经地道:“我想,我们面前的敌人阵地,是由三个相连的小山包组成的阵地,我们不应该全面铺开地去进行强攻。”“不强攻怎么打?”钱雄风问道。张贤道:“我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强攻,也应该有所选择,我们应该集中兵力,象锥子一样觅其一点,将之扎破。”钱雄风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位营长说得有一定得道理,但是集中兵力又有集中兵力的难处,他问道:“如今敌人的炮火杀伤力很大,如果集中兵力攻其一点,虽然多一分把握拿下敌人的一处阵地,但是也很容易增加我们自己的伤亡。再说,敌人如果也集中火力死守一点,而这个望美山的攻击面又是如此得狭小,只怕到时候就成了把战士们推上去给敌人送死!”钱雄风的担忧的确是现实存在的,把攻击面扩大,虽然会分散自己的兵力,但是同时也可以大量地来减少自身的伤亡;而同时攻击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令敌人顾此失彼,凭借着人数、兵力上的优势,只要能够有一个点被突破,那么就是一种成功。张贤自然明白钱雄风的苦心,但是他作为领教过敌人这个环形防御工事的前线指挥员,却也非常得清楚,对于这种几乎是无隙可击的防线阵地,要想获得一点的突破,又谈何容易,就算是侥幸能够突破一处阵地,只怕伤亡也是非常巨大的。“我们可以采用一些计谋,比如给敌人来一个声东击西!”张贤提醒着道。“声东击西?”钱雄风怔了一下,正要详细地问一问这位营长到底准备怎么来这个“声东击西”之计的时候,志愿军的炮火终于打响了起来,呼啸的炮弹就象是怒吼的风一样,顷刻之间便在望美山的山头之上炸裂开来,隆隆的暴炸声里,眼见着山头上的两盏探照灯倏忽得灭掉,耳边已经听到了树林里战士们一片的欢呼之声,这是一种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一样的渲泄。时间真得终于是到了,志愿军的炮兵按照二一四师的要求,从马山阵地上提供着支援;虽然这个支援没有美国人的炮火那么强大,但是足可以鼓舞起志愿军战士们已然有些低落的士气,并且带给大家足够的信心。钱雄风知道,便是这样必要的炮火支援,也只有十分钟,因为炮弹和火炮都是有限的,这十分钟独独支援给他们二一四师,已然是很不容易了,毕竟在这个时候,砥平里其他几个方向上都有激烈的战斗在进行着,其他的部队也十分需要这种炮火支援。“等一会儿听你说!”钱雄风已经顾不得再耐下心来听面前的这个友军营长独自情愿一样的幻想,他知道炮火一响,也就是离着他们开始攻击只剩下了十分钟,而他还没有去看看各团的准备情况,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和叮咛的。他说着,转身大踏步地先赶往**一团的营地。张贤怔了怔,看着钱雄风已然离去的身影,心下里一片得苦涩,显然他刚才跟钱师长说的话,这个老钱并没有当回事,也许在老钱看来,能够耐下心来听一听他的胡言乱语就是很给他面子了。的确,比起李清成政委那种直截了当的回绝,钱雄风能够放下姿态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听一听他的话,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一场生死对决马上就要开始了,钱雄风作为这场战斗的指挥者,张贤能够理解他此时心头的那份紧张和急迫,想一想,如果是自己身处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见得比钱雄风作得更好。理解了钱雄风的心境,张贤也就原谅了他对自己的不在意,的确,此时对于钱师长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不是在这里听他这个小小的营长讲故事。但是,听着越来越密集的炮弹暴炸的声音,张贤的心里头便越发得不安起来,他知道敌人的那个阵地上沟壑纵模,那些美国兵的战壕里都挖有避弹坑,就算是志愿军的炮火再猛,只怕能够给予他们的杀伤也是有限的,最多也就是压制他们一下,令他们失去刚才那种嚣张的气焰。如果炮火一停,二一四师的战士们真得发起了冲锋,那么对于二一四师所有的人来说,也就是恶梦的开始。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在这一刹那之间,已然打消了张贤心头里所有的疑虑,便是连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了,他抬起脚来,远远看着钱雄风的身影,在炮火声中快步地追了上去。“你怎么跟过来了?”钱雄风一边走,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问着张贤,已然有了一种不快。张贤并不管这么许多,也不多作解释,他也知道此时时间的紧迫性,用一种非常自信,同时也让人无可质疑地语气来告诉着身边的这位老朋友:“冲锋号!我们的冲锋号是敌人最为恐怖的利器,吹响冲锋号的方向上肯定会成为敌人重点打击的对象!”钱雄风愣住了,不由得停止了迈步,转过脸愣愣地看着张贤,半天之后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一位人民军的朋友告诉我的,他原来是李伪军里的少尉,给美国人当过翻译!”张贤告诉着钱雄风,他说得是朴熙顺。钱雄风想了一下,他也曾询问过那些被俘的美国俘虏,的确,在那些美国俘虏们的记忆里,战场上听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吹响的冲锋号,就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声音,马上会让他们联想到死神的号角来。“用冲锋号可以吸引敌人的炮火和集中火力的打击,我们可以暗渡陈仓,把兵力集中到了敌人阵地的右侧,应该可以一举突破!”张贤快速地告诉着他。钱雄风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地问道:“怎么是右侧?你们刚才不是在那边碰了个钉子吗?而且那边还有敌人的地雷阵!”“正因为刚才我们在那边失利了,所以敌人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再从那边突破!”张贤肯定地道:“再说,我们对那边的地形也熟悉了;虽然那边有敌人的地雷阵,但是我们也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地雷阵的方位,会更加小心。呵呵,其实伤亡总是难以避免的,我想只有这样来打,可能出现的伤亡才会是最低的,才有可能一举取得突破。”钱雄风低头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你的方案不错,只是可惜说得有些晚了,现在再改变作战计划已经来不及了!”张贤怔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钱雄风是不想再耽误时间,炮火一停的时候,是发起冲锋最恰当的时机,因为这个时候敌人还没有从炮火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再晚可能连半山都冲不到。但是,张贤却也十分清楚,钱雄风这是在冒险,其代价可能会跟昨天晚上一样,会把整个二一四师打残。“不!只要战斗还没有开始,一切就都来得及!”张贤也倔强得象是一头牛,同时用一种命令一样的口气对着钱雄风道:“我们必须要把战士们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必须要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胜利,否则,便是胜利也是一种虚假和痛苦!”听着面前于得水这声嘶力竭一样得呐喊,也许是为了盖过这震人耳馈的隆隆炮声,但这也分明是他心中的一种渴望。只是对于钱雄风来说,这样的话语以及这种对他说话的态度和神情,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张贤来,那正是他为之佩服却又有些惋惜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