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府衙后堂的椅子上,扬州知府张煌言如坐针毡。这件事太棘手了。地方官办案的原则是什么?找出真相?主持公平?错!首先有些事找不出真相;其次没有绝对的公平。地方官办案的首要原则是在自保的前提下尽量让双方满意。自古民不告,官不究。原告不满意会一直告,占用大量的行政资源不说,还会影响审案官员名声。被告不满意也会反告,一样的后果。张煌言犹豫良久后,提笔给朱慈烺写了一道公文。大明律规定:若府州县官犯罪,所辖上司不得擅自勾问,止许开具所犯事由,实封奏闻。若许准推问,依律议拟回奏。想审官员可以,需要得到批准。太子尚在监国,有相应的权限。得到太子的同意后,张煌言分别写公文传唤原告被告。八天后。十几个村民代表作为原告出现在府衙大堂上。被告有三人,宝应知县,高邮知州,吏部郎中徐一范的长子徐明弼。徐一范久居南京,扬州的产业全都交给徐明弼打理,传唤他也是理所应当。府衙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议论声中,张煌言使劲拍下惊堂木。原告率先发言,并提交证据。随着大堂陷入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张煌言。这桩民告官的案子影响很大,他们想知道这位扬州知府如何审案。在众人的注视下,张煌言沉吟片刻后问道:“先把徐明弼带下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原告是村民,被告是徐明弼,现在把被告带下去是几个意思?前扬州知府,现已成为张煌言幕僚的任民育站在身后低声提醒道:“张大人应该先问徐明弼,他才是真的被告。”张煌言摇头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州、县官员既然敢包庇徐家,说明他们早就达成了攻守同盟。徐明弼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他会认罪吗?显然不会!他不认罪,其他人更不会认罪。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会想尽办法保护对方。如果自己按照常理出牌,很难打破这个攻守同盟。所以,他决定换个思路。“高邮知州,本官有话要问。”张煌言拍了下惊堂木。高邮知州拱手施礼:“大人请问,卑职知无不言。”“好,”张煌言点头:“此前大东村村民去州里状告徐家抢占民田,案子是你审理的?”“回大人,是卑职审理的。”“卷宗已经看过了。”说到这,张煌言看向坐在旁边的黄宗羲与王之心,“两位大人,我觉得高邮知州的做法合规,从法理上来讲没问题。”张煌言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水平。他只是说高邮知州做法合规,并没有说他没罪。黄宗羲刚要说话,王之心抢先道:“既然张大人觉得没问题就请继续。”“好,”张煌言吩咐道:“来人,把高邮知州请到后面休息。”不多时,宝应知县也被请到后堂休息。百姓们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对这位知府的表现大感失望。“都说官官相护我还不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可不是嘛,案子还没审就让他们去后面休息了,”“这案子啊,肯定会维持原判!”非议声中,张煌言看向最后一个被告:南京吏部郎中徐一范的长子徐明弼。徐明弼什么也不承认。一口咬定田地买卖是村民们自发的行为。“徐明弼,你的意思是这些村民诬告?”张煌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张大人明鉴,他们就是诬告!”“既是诬告,为何不反告?”徐明弼眼前一亮,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徐明弼被大东村村民诬告,请知府大人给草民做主。”府衙大堂内外死一般寂静。谁也没料到案件竟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尤其是跪在旁边的村民们,他们前一刻还憧憬在找回公道,下一刻就如坠深渊。黄宗羲刚要站起身打算主持公道,被王之心用力按在椅子上。黄宗羲皱着眉低声问:“百姓们遭遇如此不公,你我岂能坐视不管?”王之心摇头浅笑:“别着急,再等等。”张煌言见二人低头私语,急忙问道:“两位大人有异议吗?”“没有,张知府请继续!”张煌言目光重新放到跪在堂下的原被告身上。“大东村村民出一个代表,本官有话问。”一个年轻村民举了下手:“大人请问。”张煌言嗯了一声问道:“徐明弼状告你诬陷,你可承认?”“草民没有诬告,请大人明察。”张煌言看向徐明弼:“大东村村民状告你霸占民田,你可承认?”“草民没有,请大人做主。”“好啊,”张煌言对着所有人说道:“大东村村民状告徐明弼霸占民田,徐明弼反告大东村村民是诬告。”“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既是原告,也是被告,对不对?”现场的原告被告,两边的差役,陪审的官员,围观的百姓全都愣住了。不等他们纳闷过味来。张煌言突然收起笑容对着两边的差役吼道:“来人,上刑具!”差役们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将刑具拿出来摆在前面。衙门最常用的刑具是杖,又称讯杖。用荆条制成而成,笞打臀部。村民和徐明弼被差役控制住,扒下裤子就要打。看着讯杖上残留的血迹,徐明弼有点崩溃了。他颤抖着说道:“大大人为何突然用刑?”“呵,”张煌言冷笑一声:“你们都是被告,且都不承认罪行,本官用刑罚惩戒你们是合法合规的行为!”“用刑!”两根用藤条制成的讯杖,在二人屁股上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讯杖上很快就出现了血迹。大东村村民咬着牙硬扛,一声不吭。徐明弼也是个汉子,坚持了九下后才放声痛哭:“大…大人饶命,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