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我正是你的父亲张光耀啊。”张光耀哆嗦着嘴唇,泪流满面地回答了张小卒的问题。他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躲了十六年,精神变得十分脆弱,容易伤感。张小卒扑通一声跪在张光耀面前,眼含泪水重重叩首道:“不孝子张小卒,叩见父亲大人!”这个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想念的男人,今天终于被他见到了,虽然和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看上去有些陌生,但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瞬间就塞满了他的心田,让他鼻腔一阵阵酸楚上涌,忍不住想哭。“孩子,起来,快起来!”张光耀连忙伸手上前搀扶,并愧疚自责道:“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不是您的错,孩儿不怪您。”“你长这么大……为父未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为父无地自容,愧为人父啊……”张光耀涕泪横流,心里全是愧疚自责。“您不要这么说,孩儿真不怪您。”张小卒见父亲越哭越厉害,连忙顺着父亲的搀扶站起身,手足无措地安慰。“为父……”张光耀泣不成声,张小卒越是不怪他,他心里越是愧疚难当。张全和珍珠听见张光耀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地跑了出来,到近前听见父子二人的相互称呼,他俩直接愣在当场。他们并不知道张小卒的存在,所以看到自家主子突然来了这么大一个儿子,突兀得让他们一下接受不了。张光耀哭着把张小卒拥入怀中,双臂抱得很紧,似乎怕一松手张小卒就从眼前飞走了。感受到父亲结实的拥抱,张小卒的心弦猛然被触动,鼻腔一酸,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他双臂抱着父亲的后背,回给父亲一个用力的拥抱。这一抱让张小卒禁不住一愣,因为张光耀实在太瘦了,给他的感觉就像厚厚的棉衣里包裹着一截枯木,他知道这是因为父亲长期伤病缠身的原因,顿时心酸不已。再想到母亲还在沈家悔过崖上受苦,爷爷生命无多,奶奶也脑疾缠身行将就木,一家人零零散散不能团聚,还饱受磨难,张小卒霎时间悲从心来,眼泪止也止不住。父子二人相拥而泣。张全和珍珠在一旁看着,也都感动得落下泪水。“啊!我的药!”珍珠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气氛,她火急火燎地跑向灶房。“爷,外面风大雪大,冷的很,快带小少爷进屋吧。”张全提醒道。“对对,快进屋,屋里暖和。”张光耀反应过来,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拉着张小卒进了院子朝屋里走去。他见张小卒穿得单薄,立刻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张小卒披上,张小卒推辞不掉,只好穿上。张小卒有修为傍身,再者他曾在黑森林服用过大量雪鳞鱼的鱼珠,那是黑猿为了能让他抵抗寒潭之冷专门给他吃的,所以像这种程度的寒冷,就算他不用修为抵抗也冻不着他。进到屋里,张小卒不禁愣了一下,因为屋里真的很暖和,感觉就像从冬天一下走进了温暖的初夏。“张全,再添点碳,别让屋里冷了。”张光耀吩咐道。“欸,好嘞。”“小卒,冷不冷?冷的话咱们就上炕,炕上暖和。”张光耀问张小卒,并指了指屋角的一张砖砌的大床。张小卒摇头笑道:“不用,我热得都快冒汗了。”说着,他把大氅脱了下来,是真的热。他发现热量都是从那张大床,以及床边墙壁上散发出来的,再联想张光耀吩咐张全去添碳,就大概想明白屋里怎么做到这么热的了。张光耀接过张小卒手里的大氅,挂到门后的衣架上,然后和张小卒在茶桌边坐下。他提起碳炉上的铝壶,给张小卒倒了一碗热茶,说道:“这是姜茶,喝了可以驱寒暖身子,你尝尝。”张小卒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张光耀的客气让他有些拘谨。“爷,我出去买几个菜,请问小少爷想吃点什么?”张全添碳回来,到跟前询问。“不用了。”张小卒摆摆手,看向张光耀说道:“爷爷让我们午饭去他那边吃。”张光耀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道:“好,那就去老爷子那边吃。张全,你去准备一下马车。”“好嘞。”张小卒暗松一口气,因为来之前爷爷告诉他,他父亲已经十几年没出过院门,所以极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所以见父亲点头答应,他心里暗暗高兴,觉得可能真如爷爷所说,他的到来可以解开父亲的心病,让父亲从画地为牢的囚笼里走出来,重新鼓起勇气面对生活。张光耀给自己到了一碗姜茶,捧在手里怔神了一会,然后幽幽开口道:“当年你母亲被她大哥强行带走,我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会去找你的。”“当时母亲自己也不知道,是你们分开后她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张小卒道。“你……见过你母亲了?!”张光耀闻言惊讶问道。张小卒摇头道:“没有,是母亲收的养女奉母亲之命,从中洲偷偷来看望我,顺带讲了一些当年的事。”“你母亲……她还好吧?”“母亲过得还好,就是一直被沈家人禁足在家里不得出门,所以这些年也没能来找您。”张小卒说道。他不敢将实情告诉父亲,怕他脆弱的精神承受不住。“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张光耀心中无比愧疚自责,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张小卒连忙劝慰道:“母亲说她不后悔。”然而他的这句安慰却戳到了张光耀的泪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落了下来。张小卒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张光耀兀自落泪了一会儿,然后擦了擦眼泪问道:“听你奶奶说沈家人从中洲过来抓你,是怎么回事?想必是偷偷尾随你母亲的养女找到你的吧?”张小卒点点头,随即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沈家人实在太绝情了!”张光耀听见张小卒说沈家人是来夺取他的古仙之力的,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清瘦凹陷的眼窝里射出两道冷光,但是想到自己是个废人,什么也帮不了张小卒,他的神色顿时就暗淡了下去。张小卒道:“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母亲从沈家接出来的,也一定会让他们为施加在您身上的伤痛付出代价。”张光耀摆手道:“把你母亲接出来应该,但报仇就算了吧,不能让你母亲夹在中间难做。再者,也确实是为父有错在先,没能把持住自己的欲望,对你母亲犯了错,他们打为父也打得应该。”“——”张小卒神情微窘,心想还好您没把持住,不然不就没我什么事了吗。“孩子,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受了千般苦难吧?”“孩儿得苍天护佑,遇到了一群心地善良的人,他们视孩儿如自家孩子一样,所以孩儿自小到大基本没受过苦。”张小卒摇头答道。“给为父讲讲可以吗?”张光耀目光期待地问道。“孩儿被母亲放在柳家村村头的老柳树下,然后被——”张小卒带着回忆的表情,把他自小到大经历的一些趣事讲给张光耀听,讲到开心处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或许是受张光耀的情绪影响,此刻他的内心也变得伤感脆弱起来。他忽然好想回柳家村看看。张光耀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说道:“为父本来打算明天就动身去帝都找你,没想到你竟来了北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为父去一趟柳家村吧,为父要当面跪谢柳家村的乡亲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张小卒摇头道:“我有要事在身,暂时抽不出时间,等事情做完我再陪您去吧?”他没敢告诉父亲他要陪爷爷去西域沧海城找苍一海决战。“也好。”张光耀点点头。吱呀——珍珠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黑色药汁推门进来,走到桌边放在张光耀面前,说道:“爷,喝药了。”张光耀端起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父亲,能让我看看您的身体吗?”张小卒面带担忧地问道。张光耀点点头,把手腕伸到张小卒面前。张小卒伸手扣住父亲的手腕,他不懂岐黄诊脉之术,只能将力量沁入父亲的身体里,慢慢感知探查。一番探查过后他不禁皱起眉头,他发现父亲除了丹田气海毁坏堵塞以外,经脉血肉、骨头脏腑等皆没有大碍,心想爷爷说的没错,他父亲身上的伤疾已无大碍,主要还是心病在作怪。他又探查了一下父亲的神魂,惊吓地发现他的神魂布满了裂痕,好在正有源源不断的神魂滋养之力沁入识海,不停地滋养着裂痕,并且看状态已经快要修复了。“父亲,把爷爷给您的那颗玉珠拿出来,我给您重新加持一下。”张小卒说道。他突然后悔没有从天残手里买一颗玉珠,那玉珠对神魂滋养之力有很大的加持作用,要是买一颗给父亲用就好了。张光耀把玉珠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张小卒,然后张小卒花费一盏茶的时间给玉珠重新加持上九重功效的神魂滋养之力。“有了这颗宝珠,为父伤残的神魂无需一年时间就能痊愈。”张光耀感受着九重功效的神魂加持之力惊叹道。“爷,恭喜您,终于快要摆脱病痛的折磨了。小少爷,您真是太厉害了!”珍珠听见后非常高兴,并对张小卒挑大拇指称赞。“多亏你和张全十几年的悉心照料,我该好好感谢你们二人才是。”张光耀心存感激道。“爷您太客气了,照顾您是奴婢和张全分内的职责,我二人不敢居功。”珍珠道。张小卒闻言从须弥芥子里取出一件蓝色玉坠,递给珍珠说道:“初次见面,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送你一个小物件,万勿嫌弃。”“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珍珠摆手道。玉坠色泽通透,一看就是值钱的物件,她不敢要。“小少爷赏的,你就接着吧。”张光耀说道。“奴婢多谢小少爷赏赐。”听见张光耀发话,珍珠便就伸手把张小卒递到她面前的蓝色玉坠接在手里。玉坠入手,她的神情一怔,随即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慌忙把玉坠递还给张小卒,惊声道:“小少爷,这件宝贝太贵重了,奴婢不能要。”这玉坠上被张小卒加持了六重功效的神魂滋养之力,把她吓到了。吱呀——张全推门进来,说道:“爷,小少爷,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张小卒又从须弥芥子里取出一块褐色的圆形玉佩,放在桌上,冲张光耀说道:“父亲,您把这个给他们,我出去看看雪下得多厚了。”“把大氅穿上。”张光耀连忙叮嘱道。张小卒听话得披上大氅,推门出去,不禁吓了一跳。雪比刚刚他来的时更大了。地上的积雪都差不多有两寸深了,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咯吱作响。镇北王王府。张屠夫已经站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东边的街道等了许久。他的衣领、肩膀和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突然,一阵马蹄声和马车在雪地里的行驶声从街道东头的雪幕里传来。张屠夫精神一抖,盯着白茫茫的雪幕,目光希冀。再此之前已经有七八辆马车从门前经过,每次都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他希望这次不会。当看到张光耀的破旧马车驶出雪幕,出现在他视野里时,他的心跳稍稍快了一些。他希望当马车在门前停下时,张光耀能从马车上下来。张小卒潜力无限,战力无双,他已经不再担心,所以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张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