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离开后,镇北侯夫人这才来了正院。云渠随她一起进了屋子。祝念安站在原地难堪了好一会儿,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终咬了咬唇,还是跟着一起进去了。祝母今日脸色红润许多,精神头也足了些,此时正坐在桌前,见镇北侯夫人进门,忙起身行礼。“得了。”镇北侯夫人按着她坐下,“同我还讲什么虚礼。”“不知母亲来府,女儿竟未能远迎,实在不孝。”祝母有些自责。镇北侯府倒是提前通知过,可通知的多是百姓,于祝府不过走个过场,缠绵病榻的祝母刚得到消息,禁卫军就已经上门了。“你这身子,好生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镇北侯夫人毫不客气。“女儿知晓。”告过罪后,祝母这才满怀忧心地问道,“母亲,禁卫军贸然上门,可是老爷出了何事?”镇北侯夫人并未回答,反而问她:“晋王世子都同你说了什么?”祝母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道:“他问我府中这些年花用从何而来,有无人威逼利诱我付出,又问老爷可知此事。”“你如何回?”“府中拮据,老爷纵然官拜一品,那点俸禄却连应酬往来都不够,产业所出也尽数添补了去,我心疼他,自愿承担养家重任,叫他无后顾之忧,老爷知晓此事,更感念我多年付出,并无人威逼利诱于我。”祝母眼神柔和,显然乐在其中。镇北侯夫人胸膛起伏略快了些。云渠见状,忙抬手给她顺气。“母亲,那晋王世子可有再说什么?”祝念安忍不住问道。“并未。”祝母语气温柔地赞道,“此事若换做旁人知晓,只恐要觉老爷吝啬,这晋王世子倒是个难得的君子,不议人长短是非。”“……”她可真单纯。云渠在心里想着。谁家好人议是非会在本尊面前议?镇北侯夫人则冷笑一声:“他是不是君子未可知,但外头只恐要长舌遍地了。”“母亲此言何意?”“祝太傅多年俸禄不见踪影,府中开支皆赖夫人嫁妆贴补,此事已人尽皆知。”云渠向她解释。祝母脸色一变,很快就联想到了方才之事:“禁卫军上门,难不成是有人告到御前,诬陷老爷侵占我嫁妆不成?”“你倒是不蠢。”镇北侯夫人讽道。祝母急忙拉着她道:“母亲,我方才已向晋王世子禀明事实,此事皆系我自愿,与老爷无关,当今可能秉公处理?”“慎言!”镇北侯夫人斥道。见祝母急切担忧,她又叹了口气:“你且放心,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你解决此事。”“母亲如何说,女儿如何做。”祝母立即表态。“说来也容易。”镇北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外头皆传女婿花用你嫁妆,枉为人夫,我们只需为他正名便是。”“那如何正名?”“你停了嫁妆贴补,叫他以俸禄养家。”祝母有些迟疑:“可是……”“人言可畏,难道你要看着女婿声名狼藉?”镇北侯夫人厉声开口。“不是,我当然不会。”祝母忙道,“我只是担心夫君囊中羞涩……”“一品太傅,养不起家才是笑话!”镇北侯夫人打断她,“你且先将嫁妆给渠姐儿保管,对外只道疼女而赐,止住流言,等风声过去,你再心疼男人不迟!”祝母想通关窍,眉头松开:“母亲妙计,女儿这就照做。”镇北侯夫人这才觉得心口没那么堵了。祝母动作很快,当下就叫安嬷嬷去拿账本对牌与库房钥匙,请各处掌柜进府见新主子。这时祝念安轻声道:“可嫁妆是母亲的,若因外祖母几句话随意交付,传去旁人耳中,只恐要揣测外祖母与母亲感情无继,反倒影响咱们一家和乐。”闻言,祝母一笑:“既是一家人,又怎会为旁人几句揣测影响感情?安姐儿多虑了。”“母亲说的自是在理。”祝念安柔声开口,“咱们只做样子给外人看便是,倒无需母亲当真交付嫁妆,没有儿女强要母亲钱财的道理,姐姐如此孝顺之人,若厚颜接您全数身家,也恐要被人诟病。”云渠偏头看她一眼。祝念安眼神关怀而忧虑,似乎是真心为祝母与云渠着想。祝母则随口回道:“母女一体,钱财在谁手里都无妨,长者之赐,你姐姐若不受,反而要叫人诟病。”祝念安眼神微暗。云渠屈膝谢赏:“母亲信重,女儿必不负你厚望,好生为您打理产业。”祝母展眉一笑,拉过她温声开口:“你过得欢喜最重要,不必如何费神打理。”“母亲万贯家财给我保管,总不能还给您时成了寸田尺宅。”云渠说了句玩笑话。“你这孩子……”祝母摇头失笑,“钱财远不及你之重,莫说只是保管,即便你要母亲全数身家性命,母亲也没有不舍的,不必因此叫自己忙累太过,本末倒置。”她语气慈爱亲昵,直观感受到她真心与疼爱的云渠也心下动容。她是个孤儿,幼时也曾被领养过三次,却无一人能如祝母般叫她感受到毫无杂质的母爱。原主那样不甘怨愤于做踏脚石,母亲安康的愿望仍稳稳居先,可见其母女感情。祝母或许恋爱脑晚期,又单纯到有些蠢,可她对儿女的疼爱当真毫不掺水,甚至远在自己利益安危之前。原书中原主刚死,祝太傅便迫不及待要将祝念安记为嫡女,祝母头一回提起长剑,将他捅了个半死,自己则一口气没上来,竟就那样去了。这样好的母亲,不该落得如此结局。正在云渠心里感叹之际,祝念安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母亲爱女之心当真令人羡慕,只是您未免偏心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