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阳也想起了他的那些画报,此时很庆幸自己没牺牲。程景默问:“到底是些什么画报,非得到销毁的地步?”于向阳言简意赅,“香港那边的。”程景默懂了八成。他以前住宿舍的时候,见几个战友偷偷看过。的确是很暴露!那些女人穿着泳装,露着腿露着胳膊的,有些甚至露着腰!这些画报要是让于家顺和赵若竹看到了,于向阳就是在地府也没脸见他们!于向念准备回家属院住,被赵若竹阻止了。“你们那房子半年多没住人了,到处是灰尘,就这么几天,别费力去打扫了。”赵若竹叹了口气又说,“这段时间的家属院,大家都伤心着。”于向念想回去看看那些家属,就把林也、保姆和孩子送回了自己家,她回了一趟家属院。下午吃过晚饭,是家属院最热闹的时候,可今天一反常态,操场上连个人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她缓缓的走进去,很多家的家门口上都挂着一条白布,隐约还能听见妇女压抑的哭声。于向念的心揪着的痛。她先是回了自己家,家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菜地上的杂草茂盛的盖过了辣椒和番茄。她站在竹栅栏边看了看隔壁柳珍家,刚好芳子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她。“婶!”芳子主动叫她,“你回家了?”www。。“芳子,你爸···”于向念不清楚肖营长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芳子垂下头,伤心的说:“我爸的右眼被炸伤了,在医院里,我妈刚才去送饭了。”于向念说不出此时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肖营长保住了一条命,还是更加揪心了,因为他失去了一只眼睛。肖营长平日里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脾气也温和,想不到命运也没有偏袒他。于向念想去王红香家里看看,不知道董明浩怎么样了?她来到王红香家门口,门开着。她敲了敲门,听见王红香说:“门没关,自己进来。”于向念提着心走进去,就见董明浩和王红香两口子都好好的,坐在椅子上。于向念的心放了下去。“于同志,你咋回来了?”王红香和董明浩先是一愣,然后发问。王红香连忙站起来拉起于向念的手问,“程副团长,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医院里,过一久就出院了。”于向念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话刚说完,她就瞟到董明浩的一只裤腿是空的。于向念惊住。难怪,董明浩只是坐着跟她打招呼,原来是站不起来了!那个平日里总喜欢怼她两句的男人,那个刀子嘴豆腐心,对小杰跟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男人,只剩一条腿了!于向念鼻子发酸。董明浩看出了于向念的情绪变化,故作轻松的说:“我没事,至少保住了一条命!”王红香也安慰于向念,“于同志,你别难受!是他自己做事鲁莽,要不是他老早就受伤下了战场,依他的鲁莽劲儿,后面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王红香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我们一家人都看开了,以后有国家的伤残抚恤金,我自己现在也能挣钱,回到老家养活一家人也没问题。”于向念吸了吸鼻子说:“国家马上就出台政策,个人也能做生意了。你可以开一个小服装厂,找几个工人,做点买卖。”顿了顿,她又说,“你听我的,赶上这次风口,做买卖都不会亏。那台缝纫机我送你了,反正我也不会用。”“还有,你告诉柳珍嫂子一声,以后想办法做点买卖,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王红香点点头,“好,我们都相信你说的。”于向念从王红香家里出来,继续朝前走去。路上碰上了冯爱芹和苏明亮,苏明亮的头上还裹着一圈纱布。两人同时惊愕的说:“于同志,你咋回来了?”“我来看看你们。”于向念问,“你们这是去哪?”这么一问,冯爱芹就抹眼泪了,“刚从艾团长家里出来,去陪花果嫂子说说话!”“艾团长···?”于向念问。苏明亮红了眼,一只手捂着眼睛说,“他牺牲了,连尸首都烧没了。家里最大的孩子才十五岁,上面还有七十多岁的父母。”于向念后退了一步,扶着墙才站稳了。她跟艾团长的接触不多,平日里见到,艾团长会对她点个头,算是打招呼。唯一的那一接触,她为了不让程景默挨处分,和艾团长理论了一番。谁能想到,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于向念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活淋淋的掏了出来,疼的失去知觉。她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应该有五百多块,是她回南城时,宋怀谦给她的。她把钱全部塞进苏明亮的手里,“苏政委,麻烦你把这些钱转交给艾团长的爱人。我别的忙都帮不上,只有这么一点心意。”苏明亮捧着钱,郑重的说:“你放心吧,一定交给花果嫂子。”于向念又听苏明亮讲了一下战场上的情况。其实,不光艾团长,还有十多名战士的尸首也被烧成了灰烬,还有的被炸的身首异处。听到后面,于向念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回了自己家。以前从书里、电影里,也看到过战争的残酷。可现在,她见过的面孔,她认识的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或伤或亡,她切身的体会到了战争的危害和和平生活的不易。她的心里仿佛掀起了海啸,撕裂着、激荡着、疼痛着······久久不能平静。回到家里,她随便擦了一下单车,逃离般的骑出了家属院。她不敢再听那些英勇却残忍的故事,不敢再听家属们压抑而悲痛的哭声,不敢再看那些战士残缺的身体。太阳已经落山,黑夜即将来临。不知不觉间,于向念已经泪流满面。那天,所有军人出征的画面似乎浮现在眼前,他们穿戴严整,和家人敬礼告别。最后,却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